从西方修辞学的角度来看,《红楼梦》就是一部隐喻的迷宫。第二十三回,在诸多重要的细节中,也透露出了林黛玉身后事的信息来。原文如下:
宝玉笑道:“好,好,来把这个花扫起来,【庚辰侧批:如见如闻。】撂在那水里。我才撂了好些在那里呢。”林黛玉道:“撂在水里不好。你看这里的水干净,只一流出去,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倒,仍旧把花遭塌了。那畸角上我有一个花冢,【庚辰侧批:好名色!新奇!葬花亭里埋花人。】如今把他扫了,装在这绢袋里,拿土埋上,日久不过随土化了,【庚辰侧批:宁使香魂随土化。】岂不干净。”
这是宝黛葬花的一个细节。这里面的批语值得注意。
第一条,林黛玉说“那畸角上我有一个花冢”,什么叫我有一个花塚?这句话的语法好奇怪,不免让人产生联想,这句话表明,犄角那个花塚,是专属于林黛玉的,是专为林黛玉准备的。这时候有一条批语是:葬花亭里埋花人。这条批语是有语境的,语境就是《葬花词》:
未若锦囊收艳骨,一掊净土掩风流。
质本洁来还洁去,强于污淖陷渠沟。
尔今死去侬收葬,未卜侬身何日丧?
侬今葬花人笑痴,他年葬侬知是谁?
试看春残花渐落,便是红颜老死时。
一朝春尽红颜老,花落人亡两不知!
所以,葬花亭里的卖花人,不仅喻花,而且喻葬花人。
第二条,写到黛玉的葬花方式,用娟袋装落花,埋进花塚,这时候又有一条批语:宁使香魂随土化。这条批语,又有一个语境,语境就是林黛玉和史湘云联诗,对出的“冷月葬花魂”。花有魂,毋宁说人有魂,这里好像说的是花,其实喻的人。
不妨再把这两条批语连起来读读:葬花亭里埋花人,宁使香魂随土化。什么意思?
1.这两条批语,好工整,好对仗,就说是一句诗我也信,而且意思也相当完整。什么意思?
2.意思就是:那葬花亭里的埋花人林黛玉啊,是一个宁愿让自己的魂魄随土化去的女子。我这样翻译准不准确?这其实就是“冷月葬花魂”的另一种表达。
我想说的是,不论是第二十三回的宝黛葬花,还是“葬花亭里埋花人,宁使香魂随土化”的批语,还是第二十七回的《葬花词》,或者第七十六回的“冷月葬花魂”,这四个语境,其实都是在用一种复调四重奏的隐喻方式,强烈的暗示着一种可能,那就是林黛玉葬于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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